永寿二年,年末。
京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,宫中更甚,大雪一夜,早上起来我一向喜欢的梅被压断了一条枝,楚瑨让人把那枝梅放到了他宫里拿好水养着,不过几天就枯了,干瘪的花瓣落在案上,我去看他时顺手拿起来叫人去埋了。他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,虚弱地笑着:“我和它一样,它却能让你多看两眼。”
我勉强勾出宽慰的笑容,安慰他:“王上福泽深厚,怎会和它一样?”
他便不说话,将我拉进他怀里,他比以往瘦多了,曾经Jing壮的身子如今形销骨立,他的生命就像瓶中那枝干梅,枯萎得摇摇欲坠。毕竟是病人,我怕压着他,没敢靠着,他却更用力的搂住我,叫我在他胸口趴着动弹不得,把他那虚浮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。
他的声音比他的心跳声还要小,近乎是气音在我耳边说:“活到这个时候,我才能确定所有都是虚的,莫沉,”他叫我,“只有你是最真实的。”
我拍拍他,他便渐渐松开我,只还握着我的手,我和他早已无话可说,只安静的的在他宫里陪了一会儿,他怕我染了病气便赶我走,走前对我说:“莫沉,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。”
我定了定,转头看他:“王上,你也一定会的。”
他没有说话,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。自他病后他Jing神就很差,一天的大半时间里都在睡。
回到宫里宁德说太子在屋里候着,我点点头叫人拿了我以前的佩剑来。
楚骁见到我很开心地迎了上来,不像是父亲病重的模样,我出言斥他,他却笑眯眯地抱上来,双手搂住我的腰,下巴轻轻搁在我肩膀上,呼出的热气往我耳里戳,我拉了拉他的手,没拉开,倒引得他更用力了。
我无奈道:“你父皇病重,膝下仅你一子,你该懂些事了,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撒娇?”
楚骁拖长了声调,脑袋还在我肩窝蹭了蹭:“母后……骁儿马上就失去父皇了,你也不要我了吗?”
我被他给气笑了,使了些力打在他缠在我腰间的胳膊:“那是你的父皇,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?”
楚骁这个时候倒不是那副天真模样了,他双手捧起我的脸,轻声说:“你又不爱他,”他说,“他杀了我的娘亲,还强抢了你,现在他也就那样了,你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?”
我绕开他的手,离他远了些:“那些同你没关系,为人臣子,那些不该说的话你自己心里有点数。”
楚骁这时候又听话了,蹭着我:“嗯,听母后的,母后觉得没关系那就没关系。”后半句却是像没听见一般,他这幅模样真真像极了曾经的楚瑨。
不愧是父子。
我一边指导着楚骁练剑,一边却忍不住想起来以前的事情。
那年父亲和兄长战死沙场,母亲数次哭晕在灵堂前,我在守孝三年后没有继承父亲的爵位和兵权,也没能像其他的莫家子孙那样进入军中。楚瑨一道圣旨要我进宫,封妃。朝堂上众臣吵成一团,我兄长站在朝堂上怒也不是,怨也不是,一甩袖子回了莫家将我锁在房间里。
我和他隔着一扇门,听他在门后满是悲痛:“莫家何曾对不住他,他竟如此折辱你!若非、若非那狗屁祖训,我定要他再也做不得这楚王!”
我母亲惊呼:“慎言!”
我在门内说不出话,一身寒意如置冰窟。
静妃也曾劝过楚瑨,最后他借此清洗朝堂,处死静妃,一道圣旨到我莫家,把我哥调去了千里远的边疆,一同来的还有另一道圣旨:封后。
我就这样背叛了莫家祖训,也不再是莫家的人,成了楚国的皇后,生是他楚瑨的妻,死是他楚家的媳。
封后大典那日晚上,楚瑨拉着我的手,将我拥上床,一遍遍地亲吻我,又一遍遍地求我原谅他,我便是那时候同他再也无话可讲的。
我母亲一人,只孤零零的待在莫家守着我爹的灵位,我哥在边疆战死,而我成了这天下的笑话。我莫家世代为将,为他楚王的江山抛洒了多少热血,而今竟因为他这个楚王,因为我这个逆子,家破人亡,后继无人。
我怨极了。
这剑掺了怨气,明明是我教导楚骁,最后却被他夺了剑来拦住我:“母后,你的心不静。”
我自知习武之人应心境平和,我莫家剑法更不是嗜血之剑,可我看着楚骁那张酷似楚瑨的脸,心里只越发难受,我叫他:“你下去,我自个儿静静。”
他握着我的佩剑半晌,最终低低的叫了我一声:“莫沉,你回家看看吧。”
我抬头看他,他面上一脸不忍,那眸子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怨气。我适才想起,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尚未及冠,只是这些年身材抽条,才长得比我高些,还是个孩子啊。他那母妃也是楚瑨手上一条鲜活的生命。
我从他手中拿过剑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下去吧,你该做些准备了。”
楚骁似乎还有些担心我,一步几回头,我却难以去再应付他。我想回家,我想见母亲。楚瑨今日虽不曾直言,但我听得懂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