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夏烦暑,流金铄石。上京城的繁盛丝毫不为酷暑所碍,到处车马辚辚,行人如织。穿过喧闹的坊市,一条宽逾百尺的护城河劈开都城:其外是说不完的文人风流、武夫豪迈,其内是望不尽的玉阶彤庭、雕梁画栋,仿佛全天下的贵气都云集于此,方才汇成皇都一半的宏伟雄奇。
一辆马车驶进宫墙极不起眼的侧门,穿过重重高墙,来到一片密密匝匝的竹海。少年皇帝跃下马车,风风火火奔向重檐五脊殿。
踏入殿门,远没有意料中的Yin凉。赵昶扬声喊道:“冰盆呢?大暑的天,要热死朕不成?”
满殿宫女无一人应声。
赵昶心有感触,目光移向内殿,生硬地扯开一个微笑:“王叔来了。”
大周朝真正的掌权人物,他的摄政王叔,赵惟安,上下打量他一眼,瞥见侄儿额头细密的汗珠,吩咐道:“取冰盆来。”
宫女应声而动,内殿漾开一股凉爽的冷气。
赵昶维持笑容不变,眼底闪过一分愠色。
只要晋王在场,就没人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。连随侍的太监,都敢违背他的心意!
赵惟安望着少年崭新的猎装,皱眉说道:“这样热的天,你去宫外打猎?”说着,以拳抵唇,轻咳几声。
赵昶微微垂低头颅,摆出受教的姿态,余光扫过王叔苍白的脸颊,心中很有几分快慰。
晋王权倾朝野,却惯会装模作样,总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爱护晚辈的可恨嘴脸。明明自己体弱畏寒,偏要假装关照子侄,取来这么些冰,不怕冻死在御书房么?
赵昶恶意地想,口中故作轻松道:“是啊,王叔。我在玉梁山撞见了一只狐狸,一只雪白的银狐……”
他事无巨细说起自己如何挽弓如何射箭,目光不知不觉滑向晋王纤细的腰身——身躯如此羸弱,倘若无人搀扶,恐怕连马都上不去。至少骑射这门技艺,他比晋王强的多。
赵惟安耐心听了一会,唤道:“昶儿……”
“咻——”赵昶好似没听见,吹了一声口哨,举手投足皆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,“我射中了,正中左眼,狐皮完完整整,没受一点损伤。王叔,您真应该跟我一起去……”
“昶儿!”
赵惟安抬高音量打断他,缓了缓气息,温声道,“听我说话好么?”
不好。
赵昶目光微寒,在心中冷冷地道。
沉默片刻,他勾起恭顺的笑,嗓音跟撒娇一样温软:“好,王叔,您请说。”
又一阵低咳,赵惟安紧了紧朝服:“都退下。”
“诺。”
摄政王一声令下,侍卫宫女鱼贯而出,连他身边的暗卫也退了出去。
年轻的小皇帝极力掩饰着紧张,缓缓踱了几步。晋王慢慢喘匀气息,不冷不热问道:“昶儿昨夜宿在宫外?”
赵昶心头一跳,想起昨夜的放纵恣意,满不在乎般笑了笑:“我的行踪,王叔难道不清楚么?”
赵惟安念及昨夜接到的线报,认真斟酌字词:“你已经十五岁了,束发志学之年。我记得皇兄在这个年纪,有一房侧妃……”
赵昶凝神静听,脸色越发古怪。
受侄儿影响,赵惟安的语调也乱了一下。他定了定神,想到赵昶双亲早逝,年幼登基,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他这个叔父,很多事情只得由他亲自教导,虽然局促,仍硬着头皮往下说。
“你若是……我让礼部挑几位身家清白的官女子……”
赵昶闷声道:“王叔,这是我的私事。”
赵惟安说:“你是大周的君主,你的私事就是国事……”
赵昶语气一重,高声道:“晋王还记得朕是大周的君主?”
赵惟安设想过许多情形,这反应不算意料之外。
昶儿恼恨他独揽大权,三不五时就闹一闹脾气,今日也是一样,大概会闹得比以前都狠些。
他这样想着,安静片刻,唤道:“陛下。”
他低着头,看不见赵昶骤然变色,狠狠盯着他低顺的眉眼。
就是这副模样,骗了父皇的信任,骗走大周万里江山,独断政事,如今连皇帝宠幸哪个女人都要管!
赵昶压不下心中怒火,欺身逼近:“看着我。”
赵惟安轻咳,依言抬起头。他的眼睛蒙着shi润的水雾,脸颊晕开一抹病态的chao红,顾盼之间,赵昶竟从中瞧出些许风流。
这种风流不同于碧玉闺秀对镜描眉的娇妍,也不同于文人墨客笔走龙蛇的疏狂;醒掌天下权的霸气将他雕琢成世间最尊荣的生灵,他置身凡尘,本身就是摄人心魄的光芒——那本该是他的,赵昶恨恨地想。
“王叔,很冷?”
赵昶低声道,右手搭上晋王的肩膀。
赵惟安仰着头,摄政王的威严早被病气冲淡,显得格外纤细柔弱。
试探变了味道,手指慢慢滑进衣领,略为轻佻地抚摸锁骨。
赵惟安从未与侄儿如此亲近,一时